情

雪寒

我獨自走在返家的路上，寒冬的冷風吹得我發冷。一直都是個怕冷的體質…或許這是當年沒注意到的吧…不過，能抱怨嗎？這個身體，是她給的…不，不能這麼說，應該說是我從她那裡偷來的…

二十年前的竊盜行為，至今還不知是對是錯…一向被稱為冷靜睿智的我，竟想了這個問題有二十年。二十年，對我來說，並不長……但對這些人類來講，則是一段很久的時間的。
如果，她能對我差一點…別對我那麼好、那麼善良、那麼愛我…該有多好？最少我現在不會因心碎而痛不欲生…在愛的同時，我也恨她。恨她讓我懂了情，恨她讓我懂了愛。導至現在…呵，可笑，唐唐極惡盜賊竟然在淌血…心在淌血 …都是她害的…
我伸手抹抹臉，不在乎溫熱的淚水在手上慢慢變冷，最後結成小小的霜。我不應該哭的…哭了做什麼？為什麼？哭泣，並不在我的字典裡呀…別…停止！！停止！！
我跪了下來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裡。家…到了嗎？等等，我沒有家了…因為她一死，我就沒有家了…雪在我身上囤積了起來，而我只是一直抹著臉，試著將淚水停下來。我不要再哭了，不要！不要！！
周遭…變黑了…黑的伸手不見五指。無所謂，反正…大不了就跟著她去…不過，我想，就算到了靈界，我們還是會分離的。罪孽深重的我怎能跟她一起呢？到最後也是我下地獄，她上天堂啊… 感到臉碰到冰冷的雪，接著是地面。已分不清這是水泥還是土壤……好像有人在叫我……誰呀？我聽不見……

*****

刺眼的光使我張開疲備的雙眼。聽到幾聲鬆了口氣的人聲，並有起身的沙沙聲。我稍稍皺了皺眉，頭痛得要死…半晌後，四周又靜了下來。
一隻手覆蓋上了我的額頭。“你這又是何苦呢？”
“飛影…”我輕喃。不用看就知道他是誰。“為什麼要救我？”

“因為，”他道，“我不想看她為一個白痴而不得安息。”
我笑笑，“白痴…是嗎？”轉過頭，避開他灼熱的手。
他不語，逕自拿了條冷毛巾往我頭上放。
我輕嚀一聲作為抗拒。
“乖乖聽話，否則你會更難過。”
“又怎樣？”我服從，“反正活著也沒意思。”
啪！
驚訝地看著他，不可至信。幾天來第一次正眼看他，發現他的神情有著…擔憂及…
不敢想下去，深怕又是一場空。“你幹嘛！？”勉強擠出話，原應是生氣的語調卻虛弱無比。他瞪著我。“難道你的生命這麼不值錢？為了她，你寧可去死！？即使她已不存在？”
怒火中燒…不知為何。“是！沒錯！我唯一愛的人死了，活著也沒價值！反正現在再也不會有人愛我，我又何在乎活著？你是個沒人要的孩子，你不會了解的！！”話一出口，才發現自己錯了。看著他刷白的臉孔，拉不下臉來道歉。我賭氣地轉過身，背對著他，生著悶氣。多少年沒那麼生氣了，一向冷靜的我到哪去了？
沙沙沙…他離開了嗎？我嘆口氣。
突地，一雙手臂緊緊地環繞住我，在我還反應不過來時，將我轉過身，把唇覆蓋了上來！“飛影……！”
我直覺想推開他，但正在發燒，哪來的這個力氣？只覺得四肢無力，一陣暈眩……
半晌後，他放開我，將頭埋在我頸窩，嘶啞地問﹕“我…難道不行嗎？我不知道她對你的價值，但…我不能代她愛你嗎？”
我看著天花板，腦子裡一片混亂。他說…什麼？“飛影…你… ”
“讓我代替她，好不好？別輕生，活下來，好不好？我愛你呵！愛了好久好久了！”
「答」地一聲，一顆石子掉到蹋蹋米上的聲音響起。我無暇去想那是什麼聲音。腦海裡正亂哄哄地重覆著他的話，而眼睛也不知何時蓄滿了淚水。
他鬆開手，捧起我的臉。我看著他那真摯的紅色眼眸，迷惘了…他用手指拭去我的淚水，輕道﹕“我愛你，藏馬…讓我代替她來愛你，可以嗎？”
我搖搖頭，意識已漸漸回來了。他的臉再度蒼白，顫抖著問﹕“為…什麼？”
捉弄人的心又回來了。但是看到他那毫無血色的臉，心就軟了下來。我道﹕“傻飛影，你怎能代替她呢？對她是親情，對你…我可不想叫你爸爸呀！”
在他還未反應過來，我投向他的懷抱，邊笑邊流著淚。手裡緊握著她的遺物，默禱著﹕“媽媽，我不會再想死了。我找到了所愛的人，您知道了嗎？祝服我…也讓我走下去吧……”這…會是我最後一次為她哭了…算是送別她的儀式吧…

---完---